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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部 玉珠串(中) 3761次
第八章
狄公到了鱼市,只见街头巷尾围着许多百姓,指着镇西议论纷纷。几十名军健提着灯笼,风尘仆仆驰驱回营。后面跟着数百名精疲力尽的团丁民夫,各提着水桶、木梯和浸湿了水又发着焦臭的麻袋、棉被。下马一打听,乃知是适才镇西门内的米仓起火,烧红了半边天,军营闻讯立即调拨人马赶去救火。如今刚将大火扑灭,狼狈归来。
狄公径直进军寨,求见邹校尉。值番营卒进去禀报,须臾见邹立威笑吟吟迎将出来,将狄公引入堡楼内的衙厅。
狄公开口使问:“下官想打问一个人物,不知足下认得不?”
“狄县令要探问哪一个人?”邹立威仍是笑嘻嘻。
“郎大掌柜,名唤郎琉的。”
“如此说来,狄县令果然入港了。这郎大掌柜系一方霸绅,虽在杭州城里经纪呢绒绸缎,实为一黑行帮的首魁,专一招纳四方干隔涝汉子,其徒众遍布江南道七八个州。所幸其行迹隐蔽,尚未公开作奸滋事,扰乱地方,故也不曾犯禁,没法奈何他。狄县令头香便烧着真菩萨,乃神人也。”
狄公嗔道:“今番却不是我烧他的香,倒是他拆我的庙哩。”于是便将他在青鸟客店汤池如何遇见郎琉,又如何在松林中遭歹人相逼、如何在郎琉库房中险些遇害之事有枝有叶地细说过一遍,只是瞒过了碧水宫见三公主一节。末了又说:“下官思想来,这郎琉乃是最可疑之人物,保不定早间镇西门米仓起火正是他那帮人故意放的,将官兵巡丁都引到那里,好在镇东的大清川河滩边下我的毒手。”
邹立威大悟,叱骂连连:“却原来做了圈套,声东击西,端的奸滑。只不知狄县令深夜里去那黑松林作甚。”
狄公一时语塞,急中生智道:“下官疑心足下也做了圈套让我去钻,险些儿送了我性命。下官来这清川镇鱼鳖未钓成,却被别人金钩钓着了,挣脱不得。”
邹立威道:“小校岂敢欺瞒狄县令,给狄县令圈套钻?有一事早应据实以告,推诚相求,只因事无端倪,哪可贸然造次。”
狄公问:“足下有何事相告?又有何事相求?”
“小校上峰康将军近日来愁眉不展,心事重重,似有不可语人者,想来是宫中生出变故,利害攸关。小校问他,他也不说。小校日间在码头上认出狄县令,真乃天助人也……”
“于是你将下官来清川镇之事告诉了康将军,将下官举荐于他,故尔有如此一番戏弄、消遣。”狄公不无恼怒。
邹立威笑道。“狄县令这番话何从说起?按营规,我明日一早才能去宫内向康将军禀述营务。小校日落时才见着狄县令,哪里这么快?”
“既如此,你暂且将我来这里的事瞒住他。顺便问一声,康将军可曾与你谈起过三公主?”
邹立威答曰:“从不曾听康将军言及三公主之事。小校的职责在清川镇的地方靖安,宫墙里的事照例是不得外传的,小校也从不动问。对,郎琉的事,狄县令还有什么吩咐?库房里那几具尸身如何处置?”
“郎琉暂可不惊动他,下官肚内自有草稿,容他日详告。那四具尸身望足下明日点拨几名番役去收拾了。噢,下官还有一事相告,闻说青鸟客店的戴宁与魏掌柜的内人黄氏有私,两下密约,黄氏先期去了十里铺等候。戴宁的地图上清川镇去十里铺的山路加了朱墨,正是他赶去十里铺的明证,可惜半路上遇了剪径的歹徒,坏了性命。”
邹立威道:“这事儿也新鲜,那黄氏既是水性杨花的妇人,或许另有姘头。莫不是她与戴宁的形迹被那姘夫探知,自古道,奸近杀,故尔做出人命。明日我即派人去十里铺打听虚实,保不定黄氏正与那姘夫在十里铺尽情取乐哩。”
狄公拜辞,邹校尉一直送到军寨辕门外。
青石板大街寥无人影,月挂中天,星斗摇落。狄公进了青鸟客店先去后院马厩拴了坐骑,再进来店堂时,见魏掌柜在灯下整理一只大衣箱,箱内全是女子的衫裙饰物,甚是华丽。
“魏掌柜,这么晚了,还在忙碌。”狄公寒暄了一句。
魏成顺手将放在椅背上的一件大红五彩对衿罗衫、一条翠蓝拖泥妆花罗裙并一副金钏纳入箱内,干笑道:“这几日忙些个,内人撇下的衣裙也未整理,这些东西也可典卖几十两银子了。”
“魏掌柜家道不幸,在下略有所闻,只不知那胆大妄为的贼汉子是何人。”
魏成苦笑连连,长叹道:“必是山梁间的强人无疑了。明火执仗,打家劫舍,官府尚奈何不得,我倘若去首告,保不定哪一日被他们一刀抹了脖子,放一把火,烧了这客店乃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因此只得含忍而已,哪里敢细查?”
狄公点头频频,拱手作揖而去。回到房间乃觉全身困乏,纳头便睡。

第九章
这一夜狄公并没睡好,梦里几回跟随葫芦先生一同去来,神幻变化,很做了一番离奇的事业。待一早醒来时,心里倒清爽了许多。昨日一连串的遭遇很使他纳罕,他一一回味着昨夜的残梦,却慢慢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他隐约记起葫芦先生的脸容十分眼熟,象是夙昔认识的。他卓绝的武艺昨天也露了庐山真面目,山林里隐藏着这样一个高士,总有些蹊跷的来历。还有,那个邹立威也可算是一个神秘的人物,他一来到清川镇便被这两个神秘人物牵住鼻子兜着转悠。邹立威又为何否认是他与康文秀通的信息,那么蛰居深宫的三公主又是如何知道他的一到来呢?——想着想着,头又疼了起来,匆匆盥洗了便想去街市上转转,顺便进早膳。——原来青鸟客店这两日出了人命案子,上下乱哄哄,把客人的饭菜也歇了。狄公想不如就近去对面九霄客店吃份早餐,也好与客人们聊一聊,探听些有关碧水宫的传闻。
狄公刚跨入九霄客店的店堂,一个胖伙计堆起笑脸迎上前来,问客人要吃什么早点,泡不泡茶。狄公先要了一壶太湖碧螺春,问有什么好吃的。
胖伙计道:“客官,小店门面不起眼,论好吃的却有好几种,细馅馉飿、白糖菱角,还有一种重油豆沙团子最是这清川镇出名的佳点,过往的士官客商照例都闻名来尝。客官若要吃时,小的这就去端过来。”
(馉飿:古时的一种圆形、有馅、用油煎或水煮的面食。馉飿:读‘古垛’)
狄公点头赞允,慢慢呷了一口茶嘴里品赏。须臾一盘团子上桌,胖伙计将一条毛巾搭在肩头便凑上搭讪,欲献殷勤。
狄公咬了一口团子,只觉十分滋糯润口,只是太甜腻了些,口中也连连称好,道:“悔不该住对街青鸟客店,乱哄哄没个宁静,这两日索性把炊事断了,只得自个上这儿来吃早点。”
“客官说的也是。”胖伙计谄媚笑道。“那客店只因掌柜的心地不善,处处盘扣,寡有人缘。这两日又横死了个帐房,可不更闹腾了?论理,小的也不应该去数责他们,都是一锹土上的,癫蛤蟆不咬促织。只是那魏掌柜也太悭吝,行为处世,刻薄过人。便是那魏夫人也十分可怜见地的,难怪要随野汉子奔了。你想,她有时饭还吃不饱哩,三日五日来这里,我们便送几个团子与她吃。她逃走的部一日,早上还来这里买了四个团子哩,恐怕是备着路上吃的。”
狄公见机又问:“你可知道那野汉子是谁,住在哪里?”
胖伙计眨了眨眼,摇摇头道:“这个可瞒得天衣无缝,没留一点影儿,小的哪能知道。”
“听说那黄氏与帐房戴宁也有首尾,只瞒过魏掌柜一个。会不会是他们约定了先后出逃,戴宁后走一步,半路上被强人害了。”
“客官猜的也是,不过戴宁这后生志诚老实,不苟言笑,一味勤职。三十岁到头上尚未娶妻,与魏夫人作一对倒是投契。我见魏夫人有急,也与他合计,两下里早做了手脚也未可知。”
胖伙计眨了眨眼,做个鬼脸,笑着去应付别的客人。
狄公吃完四个团子,忽见街对面站着紫茜正朝自己点头哩,一面还嗑瓜子儿。今日见她流了个松松的缠髻儿,穿一件叩身的胭脂红衫子,腰间束一条黑丝绦,一双天足套着对葱绿绣鞋,好一副精灵机警的模样。手上还拿着两顶遮阳斗笠。
狄公赶忙出九霄客店,紫茜笑盈盈迎上前来:“梁大夫,今日咱们大清川钓鱼去。——昨日不是说定了的?”
狄公憬悟,笑道:“也好,也好,待我换套衣衫去。”
“不必换新衫子了,河里滩里,几个磨蹭岂不是脏了?谁洗?”紫茜十分老到。
狄公答应,便跟随紫茜穿鱼市小街,折过一条巷子,直下河滩而来。不一晌便见到金波粼粼的大清川了。一今日大晴天,万里无云,日头已斜出水面。狄公见河滩的水湾里停泊着十几条舢板。这里的舢板多半是供游览、钓鱼、摆渡用的。
紫茜跳上中间一条小舢板,解了缆绳,反身招呼狄公。狄公也跳上了舢板,见船里早备下了钓竿、蛐罐和竹篓。
“紫茜小姐,我听人说大清川那头有幢碧水宫,十分华丽,如同天上的琼楼玉宇一般。这清川镇有道是‘不到碧水官,终是一场空’——不知道我们今日能否划船去那里看看。”
“这有何难?我们沿这河岸一直向西划去,便到碧水宫宫墙外。再绕到江心,折去北头的残石矶,那里是钓鱼的好去处。”
紫茜打个呼哨,划起船桨,舢板在江中悠悠然向上水飘去。太阳照在水面上,清澈见底,不时见着大胆的鱼儿在船舷边摆尾而过。两岸碧柳垂荫,野花含靥,掩映了三三两两竹篱人家,风景恍如画图一般。紫茜戴上了斗笠,将另一顶递给狄公。狄公正苦日头热辣,波光摇目,赶紧戴了斗笠,系好扣结。抬头远远果见岸边巍巍然耸立起一座美伦美矣的宫殿,红墙碧瓦在日光下分外明亮夺目。宫殿外有十来丈高的宫墙直立水面,墙头雉堞处闪动着雪亮的矛戟和头盔顶上的红缨子。
“再划近一些,也好看个细致。”狄公催道。
“你不要命了!那里竖着块木牌,你没见着?再划近去,不慎闯入禁域,那里宫墙上的禁兵立即发箭。”说着紫茜将舢板停稳了。“就在这里远远地看一会吧,我们还得赶去残石矾钓鱼哩。”
“紫茜小姐,让我们划着船在宫墙外绕过一周,也不负来此地一游。这碧水宫果真是宏伟壮丽哩。”
紫茜操起船桨远远在禁城的水面外慢慢绕着宫墙转悠。狄公留心地观察着碧水富宫墙下的拱形水门。——水门沟通宫内的御沟和荷花池。舢板绕到西北宫墙角时,狄公终于看到了宫墙顶上突兀而出含飞动之势的凉亭。凉亭呈八角形,雕栏画柱,碧瓦参差,八面飞檐下风锋叮咚有声。狄公见凉亭直下正有一座水门,嵌在宫墙四处。水门一半出露江面,内有铁栅固定。他揣度,倘若有人乘宫墙上禁兵不备,黑夜驾舟偷偷靠泊那宫墙四处,然后空身爬上水门的拱形壁架,再沿着宫墙凸凹不平的砖缝,攀援野草荆藤,不难爬上宫墙,潜入凉亭。——可以说盗贼正是沿着这条道儿攀入凉亭。乘三公主赏月不备窃去那玉珠串的。
狄公沉吟不语,思索着这个盗贼如何得知三公主凉亭赏月的时间和摘下玉珠串的习惯。——从驾舟伺机潜伏到凉亭外行窃得手这中间必须丝丝入扣、一毫不爽地贯联一气,容不得半点差池。一环失落,全局溃败。一般的贼儿是轻易不敢动这份心思的,动也没用,没有内里策应,决无成功之望。
“梁大夫恁的神不守舍,莫非痴心等候着三公主上来凉亭与你觌面么?”紫茜揶揄道。
(觌:读‘笛’,见,相见。)
狄公大梦初醒,失笑道:“我们划去残石矾钓鱼吧。”
紫茜应一声,调拨了船头向江心移去,飞也似打起双桨。须臾船到残石矶。
狄公理了丝纶,垂下钓竿,蹲身在船尾恰似一个老渔翁。然而此时此刻,意不在鱼。紫茜一旁冷眼看着狄公,也心不在焉地垂下一钓钩。
狄公回头看了看紫茜,问道:“听说魏掌柜为人刻薄,你婶子的日子颇不好过,手头也紧,有时连饭都吃不饱,可有这事?”
紫茜噘嘴道:“我叔叔只除是银子,都不喜爱,从不问婶子生理。婶子过门后从未见给她添置过什么衣裙首饰。倒是戴宁哥有心,时不时偷偷地给婶子几个银钱使花。上个月还特意替她裁料做了一套时兴的衫裙,记得衫予是大红五彩通袖对衿的,那罗裙没看真切。我婶子好不喜欢哩,收在箱里,舍不得穿。一次听戴宁哥说,还准备为婶子打副金镯子哩。”
“戴宁哪里来这么多钱,够他如此孟浪挥掷。”狄公问道。
“他赌。”
“他赌能赢?”
“赢不少哩。”
“他时常与谁赌?”
“与郎琉也赌过好几回。”
“他能赌赢那个郎大掌柜?”
“赢了。不过我看那姓郎的多分是故意输钱于他,慢慢引他上钩哩。前一阵子,戴宁有空闲便去找郎琉,两个十分投机。”
“紫茜小姐,你停这船的河滩后有一排旧库房,你平日里可见着郎大掌柜的货船来往库房堆趸货物?”
“那几间旧仓库早已荒废,久不见郎琉的货船来往河滩了。——你怎么尽问这些没边际的枯乏话,多煞风景哩。”紫茜有意推调。
狄公收了几次钓竿,都没见鱼儿上钩,心中倒也不急。这时他脑中忽的浮起一层新的想法:那一排旧库房与碧水宫会不会搭上干系?再有,戴宁死前为何遭受如此残酷无比的折磨。
“紫茜小姐,鱼儿怎么都不愿上钩?莫非是有意躲着我们,看来今日我们只得空手而归了。不过我倒玩得很快活,又是难得的好天气。往回划吧,此去顺风,也本会太热了。”
紫茜虽未尽兴,心中早已是十分折服狄公。听得狄公如此说,立即回桨返程。一边暗自揣测,眼前这个梁大夫,器宇轩昂,丰采异常,恐不是寻常人物,却不知他家中有无妻妾。正胡思乱想时,忽记起一事来,便说道:“我今日一早扫房间时,见戴宁的衣物被翻腾得十分凌乱,必是我叔暗中搜寻银物所致。他这个人只认财物,不讲信义,并无半点人味。如今婶子又走了,我真不知道自己日后依托谁去哩。”说着簌地流下两行泪来。
狄公恻然,安慰了她几句,又道:“来,让我划几下吧。”他从紫茜手中接过桨板,用力拨起水来。只觉舢板东晃西斜,猛可一侧,险些儿翻合过来。紫茜嘻地笑出声来:“还是让我划吧,不然跌进江里,可不是玩耍。我这柄桨板,只除是戴宁哥,谁也拿动不得。”

第十章
舢板靠岸,狄公、紫茜上了河滩,特意绕走过那一排“郎记”旧库房。这时狄公心中油然生出一个主意——贸然单刀直入,免了许多迂回曲折。戴宁死前被残酷茶毒,死后房间又遭人搜查,料是歹徒欲从他身上寻觅什么宝物,或要他吐出宝物所藏之处。这宝物莫非就是玉珠串?戴宁宁死不吐,果遭残害,于今那宝物不知辗转到了谁人手中。正寻思时,紫茜道她欲去鱼市买办些菜蔬鱼虾,便先走了。狄公加急步子,径向青鸟客店而来。
到了青鸟客店,狄公直趋郎琉的西厅客房。行到门首,一被两个大汉拦了。狄公递过名帖,声言欲见郎大掌柜。正交涉间,房内传出郎琉的声音来:“是梁墨大夫吗?让他进来。”
狄公推门而入,拱手施礼,见郎琉正与他的帐房在筹划生意。郎琉赶忙回礼,吩咐帐房备茶,两下分宾主坐了。须臾帐房献上茶盅,恭敬侍立旁边。
狄公脸色峻青,厉声道:“郎大掌柜无端欲害我性命,却是为何?”
郎琉惊问:“这话因何讲来?我郎某人何曾欲害相公性命。”
“昨夜你的几位仆从挟持我至河滩的旧库房内,动刀动剑,郎大掌柜真的不知道?”
帐房变了脸色,挨近郎琉耳边嗫嚅道:“早上刚来报信哩。那里满地是血,死了四个人,却不认得。原来竟是这厮干的,反来图赖。”
狄公只装做没听见,喝道:“郎掌柜好不守江湖信义!杭州大码头去处,你的世界。可这清川镇上下大小三十六庙、七十二尊菩萨,你的行径,瞒得过谁去?”
郎琉三教九流丛里虽不曾见过狄公,今日却见他如此英雄马壮,言词挺拔,早生几分胆怯,又不详底里,哪敢潦草。
“不知梁大夫此来有何见教,僧面佛面,略照个眼儿,日后当常年烧香。”
狄公道:“在下只是个走卒,受人差遣,有话传告。郎大掌柜财色喜气,我们心里明白。日前听说你又着一后生拾得一串什么劳什子,平白又坏了他性命。这事当然不便说破,唯求郎大掌柜高抬贵手,舍出一半来。八十四、四十二,从此认了兄弟,彼此和睦,永不生仇隙。”
郎琉青筋怒张,两目出火,却不吱声。沉吟了半晌,又望了望狄公,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数字不错,孙行者跳不过如来手去,我实话与你说了吧,那后生做了手脚。我一颗珠子都未拿到!”
狄公忽地站立起来:“郎大掌柜如此欺瞒,话不投契,兄弟告辞了。今日佛面无光,日后怨不得我们不留情面。”
郎琉陪笑道:“相会慢走,容我细告端底,好去传达。七天前一个调贩生丝的牙侩来见我,自称姓霍,求做一桩买卖。又烦我物色一个惯会水性的,黑夜驾舟去碧水宫凉亭上窃得一串珠子,正好八十四颗,答应事成之时即以黄金十锭相赠。我欲待细问详里,那牙侩只说京师有一熟人筹划此事,十拿九稳,不露形迹。我们便举荐了这青鸟客店的帐房戴宁,这大清川上下三十里,一滩一曲他闭目可指,来去出没线直如庭院闭步。”
“那戴宁哪里肯答应黑夜去碧水宫偷盗?我又暗施计谋,引他赔钱。初时只是有意输与他。他赢了钱很便去孝敬魏成那老婆,两下眉来眼去多时了。那戴宁一连几番赢钱,心中十分欢喜,手脚也大了,慢慢上钩,摆脱不了。末了一回我叫他输得活脱精光,又借与他银子再赌,又输,看看倒欠了我五十两了,我乃诱他去碧水宫偷珠子。出于无奈他只得答应。偷得成时不仅销了那五十两欠银,我另有二十两白银馈赠,算是交易。”
狄公追道:“且不说他如何去偷的,这个与我无干,只说他偷得那珠子了没有。”
“想来他是偷成了。那日约定他偷得珠子后连夜便来河滩的库房与我会面,当面交割。看看到了约定的时辰,并不见他的影子,我赶忙吩咐众人四下去追寻,直至第二日正午我们才在一条山道口逢遇上他,他正哼着小曲往山里去。问他珠子事,他只说是没有偷到,牙口甚紧。”
“他说那夜他驾舟去碧水宫爬上宫墙,一路都十分顺当。乘三公主赏月不备他潜入凉亭栏干外躲藏。待仔细张望。那茶几上并不见有珠串。姓霍的牙侩说,三公主赏月对必将珠串摘下放在茶几上,他色色都安排定当,十捉八九着,只候戴宁他一伸手取来便是。听了戴宁的谎言,我无名火三丈高,哪里肯信?喝令捆翻了盘问。谁知戴宁那厮死不肯招实,左右一时性起,动了棍子,不意戴宁却是个纸糊的一般,没打几下,竟气绝了。我们只得匆匆将戴宁的死尸缚了一块大石,推下大清川沉了。一谁知仓促间石头亦未缚紧,浪头一冲击,便松脱了,死尸又浮了起来,闹动了清川镇,报信到军寨。军寨派人来抬去收厝了,静候查验,我又暗中派人赶紧去戴宁房中搜索,哪有珠子的影踪?此事到这步田地,自认晦气便是,也没再去找那牙侩,不了了之。”
狄公听罢,长叹一声,也权当是信了郎琉的话?十分惋惜。又问:“那牙侩现住何处?”
郎琉摇了摇头:“以前并不认得他,也不知他的行踪。恐不是本地人氏,这两日也未见他来寻我。”
狄公起身告辞。“郎大掌柜之言,哪能不信?事已至此,恐也是没法子了,过两日我即去当家老爷处禀明始末。此地我有几桩公事还须勾摄,感承款待,十分滋扰,幸乞恕谅。”说了声“聒噪”,扬长而去。

第十一章
狄公回到楼上房间,自彻了一壶茶慢慢品赏,此时他心里委实坠下一块大石。郎琉的话听来不假,似无破绽,玉珠串的盗窃案乃始有了眉目。那个姓霍的牙侩固然再也不会去找郎琉,但他会不会自个儿去搜寻那串珠子?或可能是他已得到了那串珠子。他要去这玉珠串作何用?恐不会是为了钱财,这牙侩必然卷入陷害三公主的阴谋。他说的京师的熟人又会是谁呢?会不会就是碧水宫里的人?不然何以说筹划此事,十拿九稳,不露形迹。再说,戴宁究竟拿到了珠子没有?戴宁他当夜既然潜入了凉亭,而玉珠串也委实失窃,戴宁偷到了玉珠串料然无疑。他之所以没有将玉珠串交给郎琉,当有两种可能:一,那牙侩派人在半路截住了他,用金锭换去了玉珠串,这事单绕过郎琉,省去一枝关节。二,戴宁自个儿藏匿起来——并非带回青鸟客店而是埋藏在从碧水宫至清川镇的路上,松林间、河滩边或野坟里。熬过郎琉的盘问,事完之后再去发掘了,带往十里铺与魏黄氏共图快活。
如今看来,昨夜狙击他与葫芦先生的那伙歹人并非郎琉的属下,倒很可能使是那牙侩差遣来的。——难道说他去碧水宫会见三公主之事被人暗中侦知,并立即采取行动,阴谋狙击?京师那个熟人不在碧水宫里又在哪里呢?一计未成,空折了四条人命,他又岂肯善罢甘休,必会设计暗害自己。自己须得处处留心,步步设防。正思忖间,忽听得有人敲门,狄公警觉地抽出宝剑捱到门边,听候动静,慢慢拔了门闩。
来人却是郎琉的帐房。
“郎大掌柜请相公店堂叙话,他刚接到一封信。”帐房作揖道。
狄公将宝剑搁圆桌上。答应了使关上房门,随帐房下来店堂。
郎琉已在店堂等候,见狄公下楼来,忙从袖中抽出一信札递与狄公:“那送信的将信往我房中一扔偷偷溜了。”
狄公拆开信札,竟是那牙侩的手笔,道是他没能如期与郎掌柜商谈购买生丝事宜,深感遗憾,信中约郎琉今日黄昏酉牌时分去河滩边库房晤面,议看货样云云。
狄公道:“我正想要见见这位牙侩先生。”
“珠子没拿到,如何去得?他不是要‘议看货样’么?算了,让他空走一遭吧,我不去见他。”郎琉说道。
“郎掌柜此言差矣,姓霍的他拿着金锭来与你,你还不屑要?”
“这话怎讲?——我拿不出珠子来,如何收他金子?”郎琉不解。
“郎掌柜也太老实了。”狄公正色道。“此去见了那厮的面,劈头便问金锭带来了么,他若说带来时,便照例收下。他要议看珠子,告诉他我们的人误信了他的指示,险些被宫中禁卫拿住。虽未能取得珠子来,但冒了性命去勾当焉可不付酬赏?”
郎琉急了:“这岂不是诈他金子?他能甘休?”
“诈他便诈他,又怎的?这号人物,便须设了心计诈他。你道他偷窃那珠串何用,若是扬声起来,便揪住他见官,先去军赛首告他图谋不轨,设计盗窃国宝。发罪下来,他如何消受得起。他若是明白人时,早依了你,白给了你金锭算数,定要发作,逞谁的脸?没他好处。”
郎琉听了,喜从心起:“我的天!好计谋。得了金子时,你我南北拆。我的帐房与你一同去,上次订约也是他出的面,牙侩认识,不见怪的。”
狄公道:“郎掌柜先派人暗中把住仓库四周,密不透风,不怕牙侩先生插翅飞了。”
郎琉喟叹:“梁相公当世人杰,人中麟凤,相见恨晚,来日正长。——我手下尽是群酒囊饭袋。”

第十二章
狄公决定立即去军寨见邹校尉。他回房中取了药箱和葫芦,刚待出青鸟客店,却见紫茜站在门首与一卖胭脂铅粉的老媪闲扯。她见了狄公,便妖妖调调凑过来,伸一条胳膊将他拦住。
“梁大夫,你看这柄象牙梳子如何。”说着抬手往鬓梢间一插。
狄公连声夸好,正想打发去紫茜,紫前低声道。“留心街对面那两个人——打问完了你住处,在那里等候半日了。”
狄公溜眼一瞥,街对面九霄客店门口果然站着两个高大汉子,一式穿玄缎灯笼裤,腰带紧束,麻鞋扎腿,一副短打快手装扮。心想来者不善,须留神提防。他朝紫茜眨眼一笑,算是谢意,便摇摆上了大街。
两个汉子并不上前来搭话,只是蹑步后面跟了。狄公步履忽快忽慢,几番试图摆脱他们,那两个却是个中高手只是紧紧尾随,一步不松。
看看近了军寨辕门,狄公抬头见柳兵曹领率一队巡丁过来。他情急生智,想放慢步子,待后面两个汉子上前时,猛地回身大呼:“有贼:有贼!”一边伸手攥住前面一条汉子的衣袖。“这厮好大的胆,青天白日,窃我银物。”
事发仓促,那汉子正觉懵懂,待要使性动武,柳兵曹已赶到,急问端的。见是梁大夫喊捉贼,心中知有蹊跷,叱喝道:“将这几个全押去军寨听问。”那两个汉子一脸傲气嗤了嗤鼻子,却不分辩,随着柳兵曹进了军寨辕门。
邹校尉坐衙,见柳兵曹押了狄公一干人进来衙厅,柳兵曹上前附耳几句,心知有异,乃开言道:“你两个何等营生,怎敢在街市上大胆行窃。”
那汉子大声叱道:“我们是碧水官的锦衣,奉命将这个江湖骗子押去宫中,不意这贼奴竟反行诬赖。”说着从怀中拈出一块黄色的节符当邹立威面前一闪。
邹立威当然认得宫中锦衣传命的符信,不敢索来细验,却有心回护狄公,故意周旋。
“军寨自有军令,没有康将军之命,、不得在营内捕人。两位非要拿人,可急去宫内取了康将军手令来,我这里暂且押下此人,静候驰回。”邹立威言语不亢不卑,自有缓急。
两个锦衣也不便执拗,只得告辞出营,驰驱回宫,取康将军手令不题。
邹立威看了一眼狄公,认真道:“狄县令果真卷身了进去,须提防碧水官里那些太监呵,我们都不敢招惹是非。”
狄公急忙将自已与郎琉一番来往及戴宁受雇劫玉珠串后身道横死等细节一五一十详告了邹立威,又道酉牌时分他须得赶到河滩库房,要邹立威拨出五、六十名军健先去河滩库房埋伏,今夜拉网一并围住那个牙侩及郎琉的众奴仆,将他们全数拿获,追出窃珠案情原委及玉珠串下落。
邹立威微笑允诺,催狄公此刻急速离开军寨。待那两个锦衣来问时,只推说不慎教逃脱了,也没可奈何。谅那锦衣也不敢发作,全不看康将军脸面。
狄公要邹校尉给他找来一匹青毛驴和两根拐杖,他便装扮作葫芦先生模样,正好遮了众人眼目。邹立威答应。吩咐柳兵曹备办。须臾柳兵曹辛过一匹老驴来,又用两根瘦竹筠算作拐杖交与狄公。狄公辞谢,骑了驴子不紧不慢晃悠悠出了辕门,折向青鸟客店。——一来那两个锦衣到军寨不见了他,以为开码头外逃,必不至于回来青鸟客店搜寻;二来他在客店后院马厩的篱笆后发现一个旧棚房,十分隐蔽,正好栖息,提到酉牌前一刻,再携了宝剑轻装赶去河滩库房。

第十三章
狄公骑驴一直绕到青鸟客店后的菜园子,将青驴系在一株杨柳下,便翻身入墙,正好跳落在那棚房的边上。一道破篱笆相隔,马厩内寂无声响。狄公钻过篱笆看了动静,料然无事,便去推开那棚房的门,寻一个隐蔽的角落,移过一张旧木橱遮隔定,蟋曲躺下。又顺手牵过一日破麻袋,贴身盖了。
天时燠热,棚房内霉臭难闻,狄公胡乱睡了一觉,只觉全身奇痒。翻身起来,却是一堆蚂蚁在自己的脖子上爬动。待细看原来那破麻袋上爬满了蚂蚁,又有几尾青蝇嗡嗡咿咿不停。他拈起麻袋凑近鼻子一闻,似有腥臭味,且星星点点粘着石灰尘末,心中不由生疑。他正待要移开旧木橱细检看,却见马厩那边透过来灯光,又听得菜园子里有挑菜的圃人走动。他生怕老驴有闪失,便赶紧走出棚房,爬过墙来,去菜园东隅的杨柳下解了辔绳,牵过老驴便走。
街市上的店铺都上了灯,约莫酉牌时分了,狄公骑着老驴急急向河滩赶去。不一刻便看见大清川了,月亮被靛蓝的晚云遮住,星星点点的渔火在幽黑的水天之际闪烁,潮水击拍,蝙蝠乱飞,景象荒凉可怖。河滩上黑黝黝,排库房阒无人声。狄公下了驴子,慢慢向尾里第一幢库房摸去。
(阒:读‘去’,寂静;燠:读‘玉’;燠热:闷热。)
忽然,一株古木后传出一声人语:“梁大夫来迟了,我们已等候多时,那牙侩尚未来哩。”
狄公见一条大汉高高伏身在枝桠上,一手还提着一柄亮晃晃的三刀刀。帐房从树干后转出,供一拱手道:“这鬼地方真令人毛骨悚然。”说着引狄公进了库房。
狄公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怕戴宁的魂灵会缠住你?”
帐房声音发颤:“那日虽是我盘问的他,动手的却是那几个蠢货,手没轻重,竞送了他的命。”
狄公道:“休提戴宁了,且看那牙侩来了没有。”
帐房看了看天:“酉牌早交了尾,今番莫非又爽约了。那牙侩狡狯万分,端的是个神出鬼没,不露首尾的人物。”
狄公猛可拳击桌子:“那牙侩不会来了!我们上他当了。”说着奔出库外,打一呼哨,顿时四周围来黑压压的军健,为首的正是邹校尉。
郎琉的众奴仆纷纷就擒,狄公将帐房捆缚了交与邹校尉道:“这个人是杀害戴宁的主凶,立即押去军营细审。姓霍的并未露面,思想来必定施了诡计,我们得赶快回去青鸟客店。”
狄公骑上一匹高头大马,转身向大路驰骋,邹立威亲率四名军健骑马携械紧紧跟随。
柳兵曹将拘捕的郎琉十来个恶奴,用一条长长的铁索串锁作一线,慢慢向军寨返回。
狄公忽回头大声道:“柳兵曹,莫忘了库房后你的那匹老青驴。”

第十四章
魏成坐在帐台上盘帐。——戴宁死后,他暂未雇人。他正将一铁盒内的铜钱揣入袍袖中,忽见狄公与四五骑禁军直驱客店门首,慌忙下来帐台躬身应接。
“适才有客人来造访郎掌柜么?”狄公急问。
魏成一味摇头,噤着寒蝉,发不出一声来。
狄公迅即扑向西厅郎琉居息的首房。房门反闩了,房内没有一丝声响。邹立威上前敲了几下房门,不见答应,使命军健撞开。两名军健发一声喊,将门撞倒。房内箱翻柜倒,杂乱一片,天顶板及四面雕花墙都被撬破。狄公忽见橱镜后一丝不挂倒身吊着郎琉,一块血迹斑斑的方绸巾包裹了他的头颅。邹立威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一声。狄会上前俯身解开那方绸巾,鲜血顿时冲泻而下,飞溅四注。他摸了摸郎琉的胸口,尚有一丝温,脉息早没了。不由脸色惨白,心中叫苦。
“将郎琉的尸身抬回军寨去,大意失荆州悔之无及。牙侩那一伙歹徒必是从花园后门潜入客店,他们约定酉牌时分在河滩与郎琉的人晤面,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郎琉的仆从中必有牙侩的奸细,牙侩头里听好细的报信,得知戴宁没有交出珠子以至被逼身死,故不肯露面见郎琉。事后又疑心郎琉与戴宁两下密商,做了手脚,戴宁阴里已将珠子给了郎琉而明中却佯称没有偷到。——郎琉则为了灭口,竟杀死戴宁,不仅夺回了给戴宁的酬赏,而且独霸了珠子,又瞒过了众侍仆,并可蒙混于他。故尔牙侩决定带人突然闯入青鸟客店,直接盘审郎琉,抢夺珠子。”狄公综析情由,一一判断。
邹立成问:“不知姓霍的寻着了珠串没有?”
“他们不可能在这里搜出珠子。”狄公沉思片刻,又道:“郎琉也未能见着珠串,哪里与戴宁做手脚?倘若戴宁已将珠子交给郎琉,而郎琉意图灭口,只须一击毙命,何必如此百般酷刑折磨。”
两名军健将郎琉的尸身盖了床单抬出客房,狄公只感到阵阵迷惘。郎琉这一死也断绝了戴宁的信息,失去了郎琉、戴宁两人,却往哪里去找寻那串珠子?
邹立威忽然道:“呵,尚有一事险些几忘了。我派去十里铺的人回来了,经查证,魏黄氏并未到过那里。”
狄公木然点头,没有吱声。他感到周身困乏,六神惝恍。这案子远非平易无奇,简捷了当——这时可走的路几乎都断了。
(惝:读‘场’;惝恍:失意,不愉快。)
“我出军营后,宫中的那两个锦衣如何放过你们的?”狄公心不在焉地问道。
“柳兵官布置了一个脱逃的假现场,没露破绽。那两个锦衣也没拿着康将军的手令,也只得顺水推船,不便发作。”
狄公轻微一笑:“如此甚好,今夜我要好好睡一觉,你们且回去军营吧。对了,留下几名士兵在店里查讯一下客人登记簿册,见有什么蛛丝马迹,我会设法通报你们的。”
狄公回到房间,饮啜了一壶热茶,只觉阵阵清香,爽人心脾,便静下心来将两日来的传奇情节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回味追忆一遍。显然,案子的最大关节便是三公主那玉珠串。三公主固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备受宠爱,享尽人间荣华富贵。但她却十分孤独,信息闭塞,她周围可以信赖的恐怕只有王嬷嬷一人。而欲图加害于她的人且是十分阴险狠毒,处心积虑设下暗计。他们深知这玉珠串的紧要,明日午后三公主便要启辇回京师,玉珠串的失窃恐要意起圣上的猜疑,这猜疑或许又会影响三公主的婚姻前程。万一圣上不知内情,审度欠当,三公主的处境深可忧虑。歹人正是利用这一绝招来达到他们卑鄙的目的,而善良纯洁的三公主已将她的前程、性命都付托于我了,我如今必须竭尽心智勇力,及早夺回玉珠串,解除三公主燃眉之厄。
从那牙侩、郎琉一伙的贪肆残忍、明争暗斗来看,玉珠串尚未落到他们手中。戴宁窃得玉珠串,一意只在与魏黄氏献殷勤,他藏起了珠子,自己却被郎琉害死。如今首先要找出戴宁藏珠所在。设想一下,戴宁那夜盗得珠子后会做些什么防范,他有可能将珠子藏在哪里呢?眼下我得趁玉珠串案尚未露扬之前,暗自查缉出戴宁藏球所在,抢先一步找回珠子,赶在明日中午前还于三公主,其余擒捕案犯等事则是无足轻重的了。
狄公忽萌起一个主意,心中虽无十分把握,也不妨姑且试试。时辰紧迫,由不得他逡巡蜘根,无端延宕。
(踟蹰:读‘致厨’,徘徊,心中犹疑,要走不走的样子。延宕:拖延;宕:读‘荡’。)

【大唐狄公案】《大唐狄公案》是西方汉学大师经典之作,列入美国芝加哥大学学生必读书目。20世纪50年代此书英文版一经面世,即在欧美引起轰动。至今已译成10余种文字。全书以中国唐代宰相狄仁杰为主人公,描述狄公在州、县及京都为官断案,与民除害的传奇经历。全书故事纷纭,案情凶险,情节扣人心弦,谜底逼人追索。作者笔下的狄公迥异于中国传统公案小说“青天大老爷”,他有独到的办案风格:重效率而轻缛节,讲操守而又善变通,重调查推理,而不主观妄断。狄仁杰断案如神,被西方读者称为古代中国的福尔摩斯。
【作者介绍】高罗佩,原名罗伯特·汉斯·范·古利克(RobertHans Van Gulik),生于1910年8月,卒于1967年9月,荷兰著名汉学家。他对中国文化的痴迷和造诣,从他的名字中就可看出,他的中文名为高罗佩,字忘笑,号芝台,住所取名犹忘斋、吟月庵。 高罗佩精通中、英、日、梵等十几国文字,并且写得一手好书法,行书、草书均在行;他擅长吟诗作对,琴棋书画样样通晓;写过许多关于中国传统工艺玩物、历史习俗的文章,包括古琴、砚石、古籍、绘画等,甚至还有一篇《长臂猿考》。郭沫若、于右任、徐悲鸿这些名流都是他的好朋友。
本书章节列表:
  • 第一部 铜钟案(上) 5046
  • 第一部 铜钟案(中) 5735
  • 第一部 铜钟案(下) 6021
  • 第二部 铁钉案(上) 3851
  • 第二部 铁钉案(中 ) 4399
  • 第二部 铁钉案(下 ) 4673
  • 第三部 四漆屏(上) 5176
  • 第三部 四漆屏(中) 3690
  • 第三部 四漆屏(下) 3799
  • 第四部 迷宫案(一) 5457
  • 第四部 迷宫案(二) 5448
  • 第四部 迷宫案(三) 4005
  • 第四部 迷宫案(四) 4338
  • 第四部 迷宫案(五) 5675
  • 第五部 湖滨案(一) 4267
  • 第五部 湖滨案(二) 4033
  • 第五部 湖滨案(三) 4242
  • 第五部 湖滨案(四) 4320
  • 第六部 红阁子(一) 4352
  • 第六部 红阁子(二) 4824
  • 第六部 红阁子(三) 6178
  • 第六部 红阁子(四) 4789
  • 第七部 黑狐狸(上) 3810
  • 第七部 黑狐狸(中) 4490
  • 第七部 黑狐狸(下) 5584
  • 第八部 广州案(一) 4102
  • 第八部 广州案(二) 3761
  • 第八部 广州案(三) 3822
  • 第八部 广州案(四) 3790
  • 第八部 广州案(五) 3991
  • 第九部 朝云观(上) 3884
  • 第九部 朝云观(中) 4736
  • 第九部 朝云观(下) 4134
  • 第十部 柳园图(上) 3745
  • 第十部 柳园图(中) 3756
  • 第十部 柳园图(下) 4315
  • 第十一部 御珠案(上) 4354
  • 第十一部 御珠案(中) 4493
  • 第十一部 御珠案(下) 5395
  • 第十二部 黄金案(上) 4061
  • 第十二部 黄金案(中) 4116
  • 第十二部 黄金案(下) 3968
  • 第十三部 玉珠串(上) 4309
  • 第十三部 玉珠串(中) 3761
  • 第十三部 玉珠串(下) 4984
  • 第十四部 紫光寺(上) 3934
  • 第十四部 紫光寺(中) 3670
  • 第十四部 紫光寺(下) 4139
  • 跛腿乞丐 3593
  • 除夕疑案 3692
  • 红丝黑箭 3624
  • 真假宝剑 3796
  • 雨师秘踪 3690
  • 五朵祥云 3671
  • 莲池蛙声 3667
  • 汉家营 4654
  • 断指记 4754
  • 太子棺柩 3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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